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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8章 . 宮宴下 顧皇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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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際全黑, 保和殿上琉璃瓦上白雪皚皚,檐角依稀可見小獸的輪廓,殿內金磚鋪地, 溫暖肆意。

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大抵是從未在除夕宴接二連三出事, 饒是這道浪波走向截然相反, 原是熱情洋溢的宴席, 此刻心照不宣地放低了聲音。

東梢間暖閣內,地龍燒得通透,龍涎香久久不散, 煙霧繚繞, 紫檀木雕花羅漢床上, 顧皇後半坐半躺歇著, 黛眉微蹙, 容顏雋秀卻略顯疲憊。徐太醫把完脈,恭恭敬敬地退在一邊,韓若躬身候在一旁,顧錦瑟則是坐在床邊,貼心地替顧皇後挪了挪隱囊的位置, 好叫她靠得更舒服些。

暖閣外,裴澤坐在純金鑲邊的輪椅上,雙手落在扶手處,上半身挺拔如松,神情寡淡, 而顧易則是站在一邊,幹等著著急,時不時焦灼地往裏望上兩眼。

皇上神色陰沈地離開後, 殿內嘩然一片,但在顧皇後的主持下,宴會繼續,誰料左右不過半炷香的功夫,禦膳房呈上了一道蔥油鱸魚,一向端莊從容的顧皇後竟掩袖幹嘔,座下不少夫人都是經歷過的人,不知誰說了句“皇後恐是害喜”,當即便有人去喚了太醫過來。

顧皇後知道這事瞞不住了,默許了宮人扶她進暖閣稍作歇息,待徐太醫匆匆而來把脈確認後,立刻就有人去通知了禦前太監。

顧易父女聞此消息,難掩激動,顧皇後名下只一位六公主,多年沒能有孕,如今身懷子嗣,於公於私,都是天大的好事。

皇上很快就來了東暖閣,一眼掃過顧易和裴澤,他未作停留,徑直去了裏間,正好看到顧皇後幹嘔不止,神色頓時緊張起來。

“皇後!”簾子掀起又放下,皇上疾步走進,顧錦瑟很自覺騰出了位置,並向皇上福禮,皇上一雙眼睛只盯著顧皇後,自動忽略了身邊的一切,他大步上前,坐在床邊,一手輕拍孤皇後的背,一手握住顧皇後的手,見顧皇後幹嘔地厲害,眉心不由得一蹙,語氣緩和溫柔了幾分,“怎麽樣,可覺得好些了?”

顧皇後容顏虛白,接過韓若手中的帕子拭了拭嘴角,眉目溫柔,但又卷了一層疲憊看向皇上,“臣妾多年未孕,身子骨不再如當年,孕中反應大了些,倒是叫皇上擔心了。”

“你是朕的皇後,懷著朕的子嗣,如何叫朕不擔心?” 皇上神色喜悅,言語溫和,一只手緊緊握住皇後的,帝後相視一笑後,皇上才騰出空看了眼徐太醫,“徐太醫,皇後有孕多久了?”

徐太醫心頭忐忑不安地跳了跳,他頭不敢擡,叫人看不清面上的異樣,低頭道:“回皇上,再十日便滿三月了。。”

“三月?”皇上微驚,看看皇後又看看徐太醫,欲言又止,顧皇後心中了然,不願為難徐太醫,輕輕道,“這一胎來之不易,臣妾身子虛弱,未敢聲張,只想過了頭三月再告訴皇上,徐太醫盡心盡力為臣妾安胎,是臣妾不讓徐太醫說的,望皇上恕罪。”

思及顧皇後曾小產,皇上心中的不快淡去了幾分,他無可奈何得輕嘆道:“朕心疼皇後還來不及,又怎會怪罪。”說罷,又看向徐太醫,“徐太醫,即日起你便是太醫院副院使,好生替皇後安胎,太醫院一幹人等徐太醫自行安排。”

幸福來得太突然,徐太醫受寵若驚,忙伏拜行禮:”謝陛下恩典,臣自當盡心盡力,萬死不辭。”

皇上神色稍霽,伸手覆上顧皇後的小腹,那裏悄然微其,寬大的手掌隔著衣物,雖然什麽都感覺不到,但皇上眉目含笑,真覺得自己已經感受到了其中的生命。

帝後相視一笑,暖閣的氛圍頓時溫暖了不少,徐太醫和韓若都躬身不敢擡眼看,可顧錦瑟卻是全須全尾看了遍,心頭暖暖的,打心眼裏替顧皇後高興。

暖閣內溫情四溢,皇上擡眸看了眼顧皇後頭上的鳳冠,忍不住又是蹙眉,“都是有身子的人了,怎麽還帶著鳳冠,韓若,給皇後去冠,小心別壓著……”

顧皇後擡手,制止了韓若,不好意思道:“皇上,這是保和殿……”

外面還有諸多大臣,皇後乃一國之母,皇上想了想,“皇後還是回坤寧宮歇息吧。”

“今日除夕宴,臣妾還要同陛下一起守歲……臣妾在暖閣休息便是。”

顧皇後執意的樣子,顧錦瑟看了都忍不住多想,她這個姑姑哪哪都好,可就是太好了。

“皇後!”果不其然,皇上似是有點生氣,隱忍不發,只是湊近了在顧皇後身邊低語了兩個字,“聽話。”

這兩個字無奈中含了一絲霸道的意味,顧皇後臉頰緋紅,低頭諾了聲,其他人佯裝沒看見,皇上甚是滿意,轉眼間冷靜道:“來人,送皇後回坤寧宮,務必小心。”

話音剛落,皇上覺得不妥,覆道:“坤寧宮太遠,外還下著大雪,送皇後去養心殿。”

顧錦瑟見縫插針,要求跟著回坤寧宮服侍,皇上開心的緊,一並應允,保和殿內俱是喜慶之色,據說皇上從暖閣出來後,賞賜了所有人。

養心殿內,金黃帷幔垂直而落,屋內只一盞燭光微亮。

孕中多困,顧皇後行至養心殿途中竟睡了過去,待悠悠轉醒,殿內空無一人,偏殿隱隱傳來熟悉的男聲,顧皇後支撐著身子,半坐起來,夜晚的房間格外空寂,稍有聲響聽得分外清明。

竟然是皇上和裴澤。

大抵未料到皇上與裴澤共處一室,顧皇後怕驚擾了二人談話,屏息坐於床上不語。

偏殿內燭火通明,茶點齊全,皇上裴澤相對而坐,距離不遠,一身明黃一身玄黑,卻像是隔著一道無形的疏離感。

皇上面上無色,看了眼裴澤的右臂,眉眼中看不出情緒,“離王,你傷口可無恙?”

裴澤淡淡道:“勞煩陛下關心,已無恙。”

一如二人的距離,裴澤的聲音恍若一道天然的屏障,將父子倆隔開來,這種疏離感,皇上不會感受不到。

自裴澤雙腿剛廢時二人大吵一架後,二人業已五年未語。殿後臨時搭了個小廚房給顧皇後煎安胎藥,顧錦瑟這邊廂就在後面看著,寸步不離。趁著離王妃不在,顧皇後在休息,皇上鬼使神差地主動和裴澤開口說話,而裴澤,竟然也沒拒絕。

皇上難以形容這種心境,很覆雜的情緒在心頭蔓延,隱隱不可言說,皇上神色不變,試問道:“你是不是,在怪朕?”

“陛下多慮。”裴澤眼皮未擡,拱手抱拳輕道。

“朕聽太醫說了,你傷口上有毒。“許是習慣裴澤會冷淡對待,皇上薄唇微抿,扣著膝蓋的手指輕輕敲著明黃色布料,“是朕不好,這些年冷落了你。”:

裴澤的神色波瀾不驚:“陛下言重了,臣這些年過得很好。”

“阿澤,你還是不肯原諒朕嗎?”皇上擡眸,凝著裴澤,父子倆眉眼有些相似,都是如黑玉的眼眸,細細看去,皇上眉眼稍顯平和,裴澤則是多了幾分淩厲。

“臣說過了,陛下言重了。陛下九五之尊,何來臣原諒之說。”裴澤的語氣自始至終平靜,冷淡,疏離。

最後,皇上的語氣像是在請求:“阿澤,朕,是有苦衷……”轉而就是裴澤冷淡不含一絲溫度的回絕:“陛下,時辰不早了,該去保和殿了。”

保和殿畢竟還有諸位大臣在,皇上不宜久留,知道裴澤是不願再同他交談,皇上沒再多問,拂袖離去。

養心殿內顧皇後在休息,殿外只裴澤,宮人早就被皇上支開了,見皇上走了,一時半會兒也不敢上前,裴澤暴戾的名聲在外,不單是王府外,皇宮裏如是。好比現在。殿外大雪紛飛,給人一種錯覺,好似一旦進了殿內,便如這殿外大雪般,冰涼寒冷。

裴澤口幹舌燥,一席不短不長的話說得他心煩意亂,指腹摩挲著杯沿,他換了一盞又一盞茶,還是覺得口渴。

偌大的殿內只顧皇後和裴澤兩個人,雖說顧皇已經睡下了,但不知為何,裴澤心中惴惴不安,他凝著窗格外雪花飄落的模樣,思緒仿佛回到了從前,刺骨寒冷的河水灌入口中,涼得他渾身發抖,恍惚間,是一雙纖細卻有力的手將他拉回了現實。

畫面隱隱而散,裴澤轉過身來,只見一雙纖細的雙手搭在案邊,與畫面中的雙手重合在一起。

裴澤心頭一跳,若無其事地擡頭,對上一雙墨玉眼眸,眉目慈善,但蒼白無力。

“皇後,你醒了。”裴澤的聲音淡淡的,聽不出情緒。

顧皇後此刻的神色算不上好,甚至眉宇間覆了一層暗影,她一向溫和有禮,端莊大方,鮮少會在人前露出這般神情,尤其是裴澤面前。

可現在,顧皇後擰眉咬唇,姣好的容顏好似在旋渦裏掙紮徘徊了許久,才一瞬不瞬地盯著裴澤,問:“阿澤,你告訴我,你為什麽中毒?”

話從口中,饒是顧皇後自身都驚覺,自己的聲音,竟是罕見的冷靜,不見一絲的慌張,她與其是在問裴澤,倒不如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。

裴澤神色未變,眸如黑玉,眉目如畫,五官棱角分明,雙目如是與顧皇後對視,不卑不亢。

顧皇後全身發冷,她幾乎是強撐著自己站起身來,凝著裴澤俊美絕倫的五官,平靜地說著:“是不是有人要殺你,是不是這五年來,一直都有人要取你性命?”

裴澤沒有挪開視線,依舊沒有回答。

顧皇後恍若置入了冰窖之中,眉眼緊蹙著,終是失了控,破了音,她幾乎是朝著裴澤喊道:“阿澤,你告訴我,你告訴我實話!”

那一聲質問,久違的嘶吼,劃開了雲霧,就像是逡巡在無盡森林中,迷了路想要奮力尋找出路的人。

須臾間,顧皇後已然潸然淚下。

“不曾。” 裴澤凝著眼角的清淚,心臟忽地一跳,他面色未改,語氣中是讓人無法懷疑的肯定,他對上那一雙含淚的眼眸,一字一句道, “母妃,兒一切都好,中毒只是偶然。”

聞聲,顧皇後呼吸一窒。良久,她才緩過神來,看著裴澤,強忍著內心的波動,顧皇後眼珠裏閃動著無法訴說的情緒。沈重地點頭:“好。”

又聽她輕言溫語地說道: “我信你。”

才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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